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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學究談童試 訴心帶雙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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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頭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著,朔風凜凜,侵肌裂骨。霍氏安頓完族親的車馬,同陳豐家的轉過迂折回廊,向外院書房走去。

路上,陳豐家的說道:“二太太去了六小姐的院子,估摸著又是跟六小姐說景月的事,兩人沒聊多久,送二太太出來時,睿表少爺正好去給六小姐送禮,被二太太攔住訓斥了幾句,還撞傷了眼睛。二叔婆趕到,和二太太爭執了幾句。”停了停話,看霍氏臉色,才道:“瞧睿表少爺的意思,許是相中六小姐了。”

霍氏聽進耳裏,只“嗯”了聲,什麽話也沒說。

陳豐家的卻是心裏暗忖,難怪要讓六小姐入族譜,又記在太太名下,原來太太還有這樣的計較,將六小姐許配給睿表少爺,二叔婆那勢利眼也不會嫌棄六小姐庶出的身份。

太太總是能不動聲色地謀好主意,又讓老爺歡喜。

走到書房,幾個小廝站在門外,霍氏讓他們不要通稟,攏緊手上的金剛佛陀手爐,靜靜地立在外面。

傅正禮和兩位弟弟在商量賑災的事:“……上頭的折子下來了,過幾日有位總都督前來賑災,你們盡快把手頭事辦妥。”

二老爺、三老爺爽快應了。

三老爺突然問道:“景榮的病怎麽樣了?前些日子給我捎書來,說就快好了,今日宴席沒見到他,要不過會我們去看看他吧?”

傅正禮道:“請了宮裏頭的禦醫,他年紀雖輕,醫術卻不錯,景榮的病一日比一日好了,沒什麽大礙。他是晚輩,怎好要你們做叔叔的去看他,過些日子吧,等他病好了,我要他親自去給你們請安。”

三老爺緘默不語,二老爺卻沈著臉,這院子裏,老夫人和四弟在養病,景榮突然大病一場,偏偏一個都不讓見,弄得兄弟間除了衙門的公務,家事都插不上話。

氣氛又陷僵硬,這已經不知是第幾回了。

恰巧霍氏進屋化解了尷尬,她在門外聽了會,看情形才進來道:“老二、老三,怎麽沒帶幾個孩子過來,下個月我生辰,到時候都帶過來我見見,怪想他們的。”

二老爺、三老爺站起來,喊了聲:“大嫂。”三老爺笑道:“孩子年紀小,暈船,這回急著趕來沒抱他來給大嫂請安,下月大嫂生辰,肯定帶過來。”

霍氏要他們坐下,轉身坐在鋪著綠緞坐褥的太師椅上,笑著道:“看你這樣子,倒沈穩了不少。”

三老爺傅正端二十八歲才娶妻,三太太竇氏還是霍氏娘家人介紹的,進門有三年,去年添了個小子,如今兩夫妻如膠似漆,傅正端愛玩的性子也收斂了。這門姻緣,三老爺惦記在心裏,一直對霍氏心存感激。

“多虧大嫂幫忙,娶了淑瑾,是我的福氣,這兩年真是累著她管理內宅,我也好在外闖蕩。”三老爺毫不避諱地笑道。

霍氏大笑起來:“瞧瞧,都曉得心疼人了,你們兩夫妻過得好就好。”笑著笑著,見一旁的二老爺不說話,轉眼問道:“景恭和景沖這兩個孩子進學怎麽樣了?特別是景恭,十四了,馬上又到童生試,可得抓緊了。”

二老爺掃過不快,見是大嫂問話,滿面笑道:“《詩經》《千家詩》學完了,在學四書五經,聽先生說,景恭詩文學得不錯,我看童生試應該好過。”

傅正禮聽了,不緊不慢地道:“雖說詩文要緊,但科舉考試並不全考詩文,也當多花些力氣在文章上,只是先把四書五經一氣講明背熟,才是最要緊的。”

二老爺卻不以為意:“童生試多是以詩文為主,聞道有先後,術業有專攻,先讓景恭把詩文背熟。”

傅正禮板起臉色,正色道:“我們傅家的兒郎哪個不是童生試一考即過,鄉試、會試頭場就考八股文,能否考中,也取決於八股文。”

霍氏和三老爺看兩人在景恭的學業上各執己見,不約而同勸道:“景恭那孩子聰明又上進,知道怎麽學有益。”霍氏就勸傅正禮:“老二也是為孩子好,童生試也得考兩年,經歷縣試、府試和院試,才是個正緊秀才。先過了童生試,再下苦工考鄉試,免得景恭壓力大分了心。”

三老爺就勸二老爺:“大哥的話意是景恭學問好,童生試對他而言,肯定能過,要求難免嚴了些。”

傅正禮是狀元及第,他當年在殿試上的一手文章,被內閣大學士讚不絕口。他們傅府是世代官宦之家,憑得全是科舉入仕,但考得最好也只是兩榜進士。他則弱冠摘冠,文章經濟,卓絕一時,雖未入內閣,但素有才名。他一直認為學好四書五經最重要。

景榮是他的長子,十五歲就考過童生試,中了秀才,後來因病沒繼續參考。

但二老爺傅正仁曾因落榜,心灰意冷,對自己的長子要求更嚴謹,覺得童生試、鄉試一步步來考,詩文和八股文章也要慢慢來學,貪多嚼不爛。

都是為孩子好,也就沒再繼續爭論下去,又說到請哪個先生坐館,霍氏就想把教景榮啟蒙的季先生請來。

二老爺大為欣喜,那位季崇恩先生是致仕的國子監祭酒,有他來族學坐館,再好不過了。他忙對著霍氏連連作揖道謝,氣氛才算緩和。

天色越來越暗,霍氏吩咐下去備晚膳,二老爺卻不肯留下,三老爺也想起還有事,兩人沒待多久就告辭了。

送走二人,傅正禮和霍氏往內院去,到了北上房遠香堂,沈默地用膳後,兩人去了內室,霍氏沒有叫丫鬟進來,自己親自給傅正禮褪下外衣,換上輕便家常服,扶他坐下,見他還愁眉不展的樣子,按了按他的肩膀,關心道:“老爺怎麽了?”

傅正禮只是淡淡道:“入了族譜,接下來的事你該找她談談了,不能再拖下去。”

霍氏眼皮一躍:“我看她走點路就累得喘起來,徐恒也說她的身子不宜。我看那事還得拖拖,得要她身體好些才行。”

傅正禮“嗯”了聲,霍氏邊給他按摩肩膀,把鄧睿見了景秀的事說來:“……鄧睿這孩子小時候是個極伶俐的,自從鄧老爺續弦,才變成這樣,其實本性不壞,就是欠缺點管教。你看他來了滁州兩年,便是讀書不大用功,卻沒見犯事。橫豎是太年輕,老三像他這麽大的時候,那一種古怪脾氣,比鄧睿還強,直等娶了媳婦,才略懂了些人事兒。老爺剛才也看到,都曉得心疼淑瑾了。”

傅正禮聽出眉目道:“你的意思我卻知道,是想把景秀許給鄧睿?”

霍氏沒有正面回答,瞅了眼傅正禮,繼續道:“還記得我剛嫁給老爺時,很多事不懂,族裏又都是未出閣的小姑子,只有堂姐常來教我規矩,又指導我料理家事。老爺你也總跟我說,你是族裏的大哥,只有這麽一位堂姐,堂姐那人性子再好不過,待人熱心又親近,真拿我當親妹妹似的。可堂姐福薄,生下鄧睿就撒手人寰了,他父親也不管他,二叔婆年紀也大,他的婚事怎麽著也得我們去張心。”

傅正禮想起堂姐,眼裏溢滿了一層憂傷,他是族裏的大哥,不管什麽難事都由他挑著,很多事他總不跟其他弟弟說,只有找比他大一歲的堂姐,堂姐總是勸慰他,幫他出謀劃策。

霍氏見他這樣子,按著肩膀的手勁微微松了些,輕柔地捏著,慢條斯理道:“我原也想著,鄧睿在滁州跟女兒們走得近,我就想把其中一個配給他,他跟我說一心想娶沫兒,我沒答應。倒不是我不舍得,你是知道沫兒的,她這孩子從小聽話懂事,就是這樣,我對她沒怎麽管束,如今養成她自個拿主意了。她要不喜歡,我強求她也是不應的。”

傅正禮肩膀被按得松軟,漸漸地闔上目養神,口中說著:“沫兒十七了,這兩年府裏來說親的不少,她就沒一個滿意的?”

霍氏停下手,有些埋怨道:“老爺沒看到來提親都是些什麽家世人品,沫兒是嫡長女,要不是二丫頭搶了她的親事,那戶部左侍郎林府的大少奶奶就是景沫,不是景顏了!”

傅正禮暗自笑了笑,前面說的都是空話,這才說到正坎上了,是看不上鄧家的門楣。他也很理解,霍氏最疼沫兒,沫兒也最懂事,以鄧睿的人品家世,的確太委屈沫兒。

“可景秀還沒滿十五,大明律法,滿十五才能配人,她才十四,還不是時候。”

霍氏聽他有答應的意頭,笑道:“今年可先議親,再跟鄧家吱個聲,鄧家要滿意,把這門親事先定下來,等及笄了再成親。”

傅正禮思慮後,點點頭:“一切都照太太的辦。”卻又顧慮道,“要是把景秀的婚事定了,沫兒的婚事也得趕緊了,她這個做大姐姐的還沒出閣,底下五個妹妹都成了親,豈不成了笑話。”

霍氏也想到這點,二丫頭、三丫頭都超在沫兒前頭出閣,早不成規矩,再等四丫頭、五丫頭、六丫頭都成親,就真得鬧出大笑話了!

“我生辰那日,打算多請京裏的通家之好來,我娘家的幾個弟妹也寫信來,要幫景沫做媒,北京城裏總是比我們滁州好,多的是家底殷實,人口簡單的簪纓世家,如果後生有能耐,人品好,我們就早點把親事定下來。”

傅正禮頷首,又語重心長地道:“咱們家裏小姐多,眼看著都快十五了,她們的親事有得太太操心。雖說嫡庶有別,可都是我的骨血,望太太一視同仁,給她們都能尋個好良人。”

“我省得。老爺您還不了解我,她們也都是我的女兒,喊了我十幾年母親,我怎麽不會為她們找個好人家?我可是等著她們風風光光出嫁,將來好好孝順我呢!”

一語,兩人都笑起來。

傅正禮又想起給族學請先生坐館的事:“能請來季老固然好,恐他年事已高,不便勞碌。”

霍氏擺了擺頭,就笑道:“他老人家正老當益壯呢,年前她大女兒給我書信,說他老人家看破官場沈浮,在京中常感孤寂,只在督促小兒子季閔念書。那季閔在國子監書讀得好,說不定今年殿試上能中前三甲,季老也是老懷安慰。只是如今京中時局不一般,他又是教過太上皇的,新帝初登基,怕是會影響季閔的前程……”

這就說到朝政上的事,霍氏沒有多說下去,轉而道:“想把老人家接到清凈地暮養,可做了十幾年國子監祭酒,又熱衷傳道授業,要去鄉下頤養,怕更不得去。正好咱們族學裏缺先生,請他老人家來坐館,兩廂合意。我還打算束脩六禮,銀錢二十兩,多配兩個小廝照顧。”

傅正禮心領神會:“如此最好。那我這就去寫信,看他老人家的意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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